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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角碼頭話滄桑

西環的黃金歲月 於 2008-02-12 00:00:00 發表  |  累積瀏覽 1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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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角碼頭現在已經湮没在歷史的洪流裏; 相信新一代的年青人對這個[地名]該感到很陌生.  然而在五,六十以至七十年代, 當葵涌貨櫃碼頭還未正式興建或者全速營運前, 三角碼頭可說是掌握著香港人的命脈.  難道不是嗎? 那時候整個香港所需的白米以及副食品, 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由躉船運到三角碼頭, 再由苦力搬到對面的倉庫裏面去.  我小時候從西環坐電車往中環,  三角碼頭是必經之地.  斯時電車司機都是戰戰兢兢的, 惟恐一個不小心會踫撞到腰插鐵鈎的苦力, 其後果是輕則惹來一頓夾雜著粗口的漫罵, 嚴重的很可能被拉下車痛打一頓.   我便曾親身目睹過一個電車司機因為撞倒了一個被米包遮蔽著視線的苦力, 而被幾名苦力圍毆的場面.  最諷刺的是, 其實當時有個警員站在不遠處,  但可能是基於勢孤力弱甚而是[事不關己]的考慮,  没有出面阻止.  而那位倒霉的電車司機在被修理完一頓後, 仍不得不負傷繼續開車.   我現在回想起來,  也不得不佩服那個年代的人的生命力, 和對工作絕對認真的態度.三角碼頭不是單一個碼頭, 它其實是一個統稱,  全盛時期它包括了十個八個碼頭, 如同安,泰興, 永樂等.  三角碼頭的正確位置是沿著西營盤的海邊,  從上環街市(即今日的西港城)向西轉彎開始, 一直伸延至屈地街.  三角碼頭的名稱由來我估計是因為它由上環和西營盤的腹地突出, 形成一個琦角之勢, 因而得名.  三角碼頭最少是香港兩個望族的發迹之地,  創辦廖創興銀行的廖氏家庭沿著德輔道西一帶擁有很多貨倉, 這些貨倉在七十年代被拆卸重建為住宅, 即為今日西營盤的最大私人屋苑- 均益一至三期大厦.  至於東亞銀行的李氏家族, 則因為取得白米的入口經營權而致富.說到三角碼頭,  怎能不提它的最大特色, 苦力搬白米?  小時候窮極無聊, 會跟隨一些大哥哥往三角碼頭附近的海邊釣泥鯭.  我是一個没甚麼耐性的人, 對釣魚的興趣不大,  倒是對苦力從躉船上搬白米上岸的絕技看得著迷.  每個苦力都是清一色的赤裸著上身, 最多是肩上搭塊白布, 口咬著木籤, 腰插鐵鈎, 肩上托著一包(有時甚至是兩至三包)重達百多二百磅的白米.  這還不算, 最使人歎為觀止的是他們要扛負著那包比他們的體重還要重得多的白米, 走過一條寬不足兩呎的木板上岸.  說實話我到現在仍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樣走過來的.   即使是不需肩負任何東西, 我也没有信心可以平穩地走過這條木橋, 何况扛抬著一袋近百磅重的白米? 童年時看著苦力們過橋時身體隨著木板上下躍動, 毫不費力的走上岸上來, 我真有點懷疑他們是否身懷絕技的武林人仕.  遇上那天風高浪急, 躉船摇晃得特別厲害, 苦力們過橋便有如馬戲團的雜技表演, 那份技巧, 膽色使人佩服不已.  我後來有機會請教一位資深的苦力頭,  才知道其中的竅門,  那就是過橋時動作要一氣呵成, 千萬不可以中途停步, 而且要順著木板上下擺動的節奏來平衡身體才成.  至於隨身的法寶, 白布除了用來抹汗以外, 還可以發揮咕的作用, 舖在肩胛上有助減輕勞損, 鐵鈎則用來鈎起麻包袋, 是一件很重要的借力工具(另一個更重要的潛在功能是在打架時作為武器之用); 而木籤則是工作量的憑記 (因為苦力的工資是以件工計算的),  每搬一袋米管倉員便會收下一支木籤, 待收工時便可按搬了多少袋米(即收了多少枝木籤)來發工資.三角碼頭既然是香港經濟命脈之所在,  自然會惹來風雨雷電(不要忘記三角碼頭的黃金時代是上世紀的五,六十年代, 而那時候社會制度, 法治還不是很健全, 自然衍生各式各樣的問題/情况), 其中最核心的問題是搬米是一盤大生意, 誰能控制到這行業, 中間的[油水]可謂十分豐厚.  由此之故, 三角碼頭的風起雲湧都是源自一個中心問題 – 黑幫爭地盤;  而苦力們的互相廝殺, 都是黑幫背地裏操控, 指揮.  此外, 鄉派的因素也加深了箇中的矛盾.  在三角碼頭裏以潮州幫最人強馬壯, 其次是東莞幫, 福建幫等.  在那個絕對是弱肉強食的世界, 你若不拉幫結派根本生存不了,   這也解釋了為甚麼三角碼頭鄉里, 鄉音, 鄉情的凝聚力如此強烈 的緣故.  三角碼頭苦力的運作系統其實跟建築差不多; 每一個鄉里幫都有一個大包工頭, 向米商把搬運工作包下來, 然後把工作一層一層的分判下去.  由於包商利潤高, 自然會惹來 局內/外人的垂涎以至爭奪.  既得利益者要保著自己的地盆, 外來者(包括五,六十年代從國內湧入的新移民的散兵遊勇都跑來三角碼頭找口飯吃) 要分杯, 其結果是動不動以拳頭, 扁擔和鐵鈎解決.  我沒機會躬逢拳頭共腳脖一色, 扁擔與鐵鈎齊飛的盛會, 但我唸小學時有個同學的父親是個苦力的包工頭, 我偶爾會跑上他的家玩和吃飯, 在酒酣耳熱後(不知道為甚麼, 那個年代從事體力勞動的長輩在吃飯時都會喝上一兩杯孖蒸, 也許這是因為他們相信力氣來自喝酒罷) 會拉起上衣, 讓我們看看他身上的疤痕, 然後便滔滔不絕的大談自己在毆鬥時的英勇事蹟.  我得承認那時候我是頗為崇拜他, 並認定他是大英雄.  現在想起來, 彷彿感受到當時厮殺的惨烈.  多年後我在街碰上他爸, 見他只有一條腿,  扶著拐杖蹒跚而行, 心裏不禁一陣酸楚, 竟不敢上前跟他打招呼.相信是隣近三角碼頭的緣故罷, 西營盤一帶在六,七十年代可說是頗為汚煙瘴氣的.  在正街至水街一帶麻雀館, 小舞廳, 咖啡座之類的色情場所林立(諷刺的是, 七號差館剛好夾在中間).  整個社區可謂複雜不堪, 小至士多舖都在兼營字花, 外圍狗,馬投注站和地下賭檔的生意, 而後巷更是白粉檔的温床.  這些[娛樂場所]的顧主便是來自三角碼頭的苦力.  當然操縱著三角碼頭的黑幫因利成便在附近多做幾門生意, 把[業務]多元化也是使這區黃賭毒蓬勃的主因之一.  三角碼頭還有一個值得一提的濫殤, 那便是規模宏大的盂蘭節.  有一段很長的時間, 三角碼頭所攪的盂蘭節活動即使不是全香港規模最大的, 起碼該是全香港島最大的盂蘭盛會.  這無他, 三角碼頭是潮州人的勢力範圍之所在, 而潮州人是出名著重盂蘭節的.  另外, 在香港淪陷之時, 日本人在三角碼頭殺死了不少香港人, 附近的居民蒙上心理陰影, 所以趁盂蘭節攪祭祀活動祈求心之所安.   據粗畧統計從上環至西營盤有不少於五個盂蘭勝會的社會團體正式註册, 其中包括規模最大的三角碼頭盂蘭勝會.   直至今天他們在每年的盂蘭節都會按傳統在西營盤新填海區(即孫中山記念公園側)搭建戲棚做大戲.  幾年前的盂蘭節我路過正街, 還躬逢三角碼頭盂蘭勝會燒街衣的盛况,  那些衣紙從高街一直擺放到德輔道西,  横跨了四五條街.   衣紙燃著後火龍從上直撲而下, 火舌把幾條街都捲了進去, 那種壯觀的氣勢我相信現在很難再見得到的了.三角碼頭對香港的飲食文化其實也曾作出過重大的貢獻.  正如上面所述, 三角碼頭是潮州人的聚居地, 很自然地將潮州人的飲食文化帶進來, 並在本地落地生根.  然而由於潮州人以刻苦耐勞和節儉見稱, 潮州菜予人的印象都是簡樸粗糙, 不能登上大雅之堂.   故此有一段很長的時間潮州菜只能龜縮在三角碼頭至堅尼地城一帶, 那有像今天這般的風光.   潮州菜其實很早就隨着移居香港的潮州人而進入香港飲食業, 但是當時的潮菜經營者都是小攤販.   他們如星羅棋布般散落在西營盤三角碼頭附近的小巷内, 被廣東人戲稱為“打冷”檔口, 對象主要是那些潮州籍的勞工階層, 菜式簡單, 烹調也不講究, 潮菜的優美之處亦因此未能得到充份的發揮(這也實在難怪, 一個月入僅堪鍸口的苦力, 那有餘錢和閒情逸致去講究口腹之慾?), 所以當時除了從事出賣勞力的潮州人仕以外, 知道潮菜的人少之又少.   許多經營飲食業的潮州人, 為了生存和業務發展, 都以主流的粤菜為號召.  直至1929年, 才有一家潮州人經營, 名為“天發”的餐廳, 打出正宗潮菜的招牌, 而且經過數年的奮鬥不懈, 生意有了起色, 遂於1935年轉為稍具規模的酒家.  至於二次世界大戰前繼天發酒家之後而開張的新太海、妙香、鎭海樓等潮州酒樓, 都未能站穩陣腳, 相繼歇業. 20世紀50年代, 旅港的潮州人已不下30萬, 在商場上以長袖善舞見稱的的潮州人當然不會放過在飲食業領域發展的商機.  據旅港潮州商會的估計, 1951年全港潮州人所開的酒樓茶室約有200餘家, 其中大多數是小本經營的小型茶樓, 至1970年這個數目已激增至接近800家, 增長速度不可謂不驚人.  現存香港最出名/老牌的潮州酒家是西營盤的兩興和尚興, 然而最負盛名的潮州酒家並不是這兩家, 而是隨著潮州巷被拆卸時一併結業的斗記(網友諸君不知道對這間潮州酒家有没有印象?). 斗記是當年香港四記之一,  與賣燒鹅的鏞記, 賣牛腩的九記, 和賣雲吞麵的麥奀記齊名.  我有幸在斗記結業前幫襯過它幾次, 菜式雖然没有甚麼特別, 但勝在夠鑊氣, 味道也很濃洌, 正宗的潮菜風味.  我到現在仍不明白為甚麼斗記結業後至今仍不重新開業?  我在想像,  是不是老板因為找不到正宗的大廚, 因此寧可不再開業, 也不想做壞自己的金漆招牌, 又或者他有其他難言之隱?  想到這裏, 我忽然想起梁蘇記遮廠, 斗記會不會是另一個人間有情的故事?說起三角碼頭, 我腦海中不期然地浮現出一個頗為驚心動魄的場面.  不要誤會, 我没有參加過甚麼黑幫或者是鄉里幫的大厮殺.  事緣於我上了中學之後, 家裏對我的管制逐漸寬鬆, 日常生活的自由度亦隨之而增加.  那時候我很喜歡在吃過晚飯後約同學從堅尼地城徒步往新填地, 一則玩樂購物, 二則吹水解悶,  誠為一舉兩得之樂事.  有一次和兩個同學沿著西環海皮走往新填地, 當中三角碼頭是必經之地.  我們走的是現今德輔道西向海的行人道, 當時天已全黑, 街燈是隔很遠才有一根, 正在邊走邊談得興高彩烈之際, 忽然覺得腳下好像有很多東西在蠕動, 但四周委實在十分漆黑, 根本看不見是甚麼東西, 於是惟有加快腳步, 走往最近的街燈去看清楚, 怎知道一看之下差點兒嚇得暈過去.  原來整條行人路, 以及右側的車路, 黑黑壓壓的鋪滿了成千上萬只蟑螂, 而我們是一直踏著蟑螂走過來的.我真的没有誇大其詞, 那個情景便好像我們正身陷一片蟑螂海, 隨時會被蟑螂淹没的感覺.   站在街燈下, 我們三個人都有點嚇儍了眼;  我從小便不怕蟑螂, 但那是一只,兩只的小兒科, 現在是被數以萬計, 甚而是十萬計的蟑螂包圍, 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是怎麼樣說你也無法明白的.  我已忘記了我們後來是怎樣衝出重圍, 那晚我們有没有繼續行程往新填地, 我只記得每次這個場面在我腦海內重現時我都會頭皮發麻;  而在這件事發生之後的幾年內, 我都會偶爾夢到與大小蟑螂博鬥的情景, 由此可見這件事對我影響的深遠.  我後來才知道, 那天晚上三角碼頭幾個倉庫同時進行清潔和滅蟲的工作, 以致卜居在裏面的蟑螂要作勝利大逃亡, 而我們三人又剛好躬逢其盛, 如此這般的巧合便做就了我們親歷這個 [奇景] 的機緣.三角碼頭現在己經被拆卸殆盡, 原址在進行了幾輪填海工程後, 已建有港島的西區走廊, 漁/菜市場, 電車廠, 西區貨物起卸碼頭, 以及西區康樂及文娛中心等設施.  在短短十多二十年間改變如此巨大,不得不說句不堪回首話當年的老套話.  我最近曾特意往訪西區貨物起卸碼頭, 看看它跟三角碼頭有甚麽不同.  望眼處只見海邊冷冷清清的泊了幾條內河船, 而貨物是用小型起重機從船吊上來再放到貨車上即時運走.   這裏不需要苦力, 也不需要貨倉; 不變的也許只有蹲在遠處的釣魚郎,  他們是否也像我一樣, 見證了三角碼頭的興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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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 西環的黃金歲月 提供以上資料

西環的黃金歲月的網誌: http://oceandeeop3000.blogspot.h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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